第三纪元18093年,教国步入自教皇艾斯塔利亚执政起的第十六年。
……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的时间。铺开来看,好像是足够做到很多事的,但一把攥紧,也并不耽误好像做到了的很多事在一瞬之间回到从前的从前——没准还不如什么“从前”―—因为在那一年,盗宝小队潜入深渊,偷出了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天翻地覆的“真相”:龙神即是杰西斯。
......
面对这种事实,菲尔盖娜……
菲尔盖娜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十六年过去了,她亲眼目睹着教国是如何在新教皇的引导下一点点变好,亲身走过过一条条记忆里的街道,亲耳听见过人们一句句对未来越来越有期盼的话语。她也在一次次的晨昏交替间回想起圣杯时隔百年重新亮起的光芒―—那是神迹,真实的神迹啊,不是吗?那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
“菲尔盖娜,在我死后,你要将圣杯藏匿起来。永远不要让人找到它。”“……死?可是……”
可是……-什么呢?
这是个作为表达的前序,可菲尔盖娜最终也没说出来什么,只是垂下了眼睛,接受了来自最后一任教皇的最后一个任务―-—藏匿圣杯。
后来,菲尔盖娜再回想这件事时还有点唏嘘。
也没办法,她有天生的直觉和机敏,却向来缺乏热忱,也缺乏面对复杂事情的天分。
在第三纪元18094年,菲尔盖娜36岁,田野里的一切还是那么美丽,令人神往。
但教国,这个昔日的庞然大物骤然沦为了三流国家,不,是进入了比那还不如的境地。它所造成的影响逐渐扩大,已经不局限在权力的游戏上。
失去了数以百万计的朝圣者与来自外国的捐助,这片贫瘠的土地立时被沉重的债务压得透不过气来。
而从政治到经济上的分裂,那些不知道该如何修补的裂缝与人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它们的合力撕裂着这个古老的国度。在菲尔盖娜忙着把圣杯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时,教国的各方势力总算勉强达成了一个共识,发起了“重建”教国的运动。他们先后选择了两位统治者,但是此二人的统治时间短暂,前者一年,后者更是连两个月都不到。
在后者退位前一小时,裁判所向他建议继续抵抗,可他拒绝走上流血的道路。
然而,不管他是否拒绝了流血。
渴望征地的;宣布一切地方都享有自治的权利的;想要大赦,释放所有犯人的,敌视一切改变,主张恢复艾斯塔利亚时期旧政的;想要进行激进的改革,争取同盟的支持的;目的是夺取国家,建立无信仰国度的;分裂为两个不共戴天的派别—―神意派和支持同盟的信义派―—的教会;主张建立更保守、更孤立的国家的光荣团;鼓吹抛弃王权制度,建立一个彻底神权国的…….
这些曾捏着鼻子走到了一起的派别,都停不下来了。
在他们当中有不吝惜使用暴力的人。菲尔盖娜一直都知道这一点。
尽管如此,她自己在藏匿好圣杯后返回裁判所的途中,被一把毒匕首刺中了背脊的事情,仍然让她感到不可思议。许多人,包括躺在床上的菲尔盖娜自己都不认为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
只是……就此事件,许多重要人物接连表态,丝毫不顾这些表态会极大地恶化了他们彼此之
间的关系。
就这样释放出来的信息只能是开战吧。
夏季战争打响了。
菲尔盖娜躺在床上等死。
不止一位医师来了后看了她一眼便说,她马上就要死了。但这大概不是菲尔盖娜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
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她没有什么决心,她觉得自己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但作为命运,它自有它的安排。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那一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对于自己活下来的结果,菲尔盖娜只是想到了不应该在这么美好的一天死去。但这份美好,也在她目睹了地狱般的大坑后消散了。
数量巨大的尸体被明媚的阳光摆在显眼的位置,等待着投入烧着火、冒着黑烟的大坑。若是不即使处理尸体,尸体很快就会传播出疫病。
战争还在继续,活着的人没有时间来一个一个掩埋尸体。
只能集中精力去挖制一个大坑,用火烧的方式去处理尸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她似乎能理解,又似乎一点都搞不懂。
打仗的人情况如此糟糕,那么那些无地的农民,状况又如何就不难想象了。有大量的农民每天都挣扎在死亡线上,酝酿着危机和强烈的仇恨。
不需要谁的挑唆,他们自己就能打起来。
这个古老的国度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动荡之中,在菲尔盖娜看来,简直就和风暴之殇后,出现在大陆各地的火山口一样。而和所有教国土生土长的人一样,菲尔盖娜有一点宿命论,只能相信自己之所以大难不死,是因为还有使命要完成。
接下来的四年里,以教国这个亟待爆发的火山口为舞台,无数人来来往往,旋起旋灭。
在他们的许多举措,激进,甚至是激烈的命令下,内战还在一次次的爆发,而且往往是一场内战还未平息,另一个地方的另—场内战便又打响。
菲尔盖娜不喜欢讨论过去是好是坏。
但在她看来,这十一场内战无疑是揭露了一个事实——
教国这个国家就是被教会耦合起来的,没有信仰的话,教国这个国家或者说这个概念就不存在了,只会有维也,内厄姆,赫勒……就没有教国了。
而她也终于清晰的意识到一些事情:
一、和虔诚与否无关,她至少曾经试着相信过教会所宣传的,战争是对文明有着积极意义的,人类在其中是可以找到令人类信服的结果的。
但现在,她觉得战争是无法理喻的,伤亡最惨重,然而却毫无意义。二、被她镇压的这些人的性格是极其复杂的。
她此前从来没有想过,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是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颗心里的。
第三纪元18098年,格林裁判长在与一位红衣主教讨论如何应对在内厄姆乡间出现的针对教堂和修道院的大规模打砸抢事件时,被一名身份不明的魔法师暗杀。
这让裁判所对一任又一任红衣主教的信任已经变成了疑问。期间,各方势力之间的暗杀、复仇依然此起彼伏。
找不到应该支持的对象的裁判所,不知道应该抓谁,应该放过谁。
直到又一场激烈,几乎炸毁整个城市的内战发生后,裁判所内部的狂躁气氛已经不可遏制了,只等一个号召——在四处镇压动乱的过程中,地位进一步抬升的菲尔盖娜抓住了这个时机。
她已经学会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也不再吝惜使用暴力和背叛。菲尔盖娜主动打响了她经历的第十二次内战――双色蔷薇战争。
驻扎在内厄姆的、教国最为精锐的坎特雷拉军团加入了她的麾下。“叛军”在内厄姆势如破竹,一天就控制了内厄姆地区。第二天,教会也策动自己的军队与信众,向菲尔盖娜投注;
他们发布通告:
教会不再相信任何来自外部的骗子和叛徒。帕拉丁卫队、红骑士卫队已经整装待发,菲尔盖娜将军也已经就位,预备恢复国家的秩序。教会求助于所有愿意为教国复兴而努力的人。
面对危局,教会的敌人们也迅速行动起来,号召各方参加保卫新国家的战斗,有超过40万人响应号召,从全国各地涌向维也地区。
教国从七零八散的状态恢复过来,又干净利落地裂成了两半。
反教会方控制了几乎整个维也,荣冠山脉和赫勒的埃河以北的大片地区。
,教会一方则是占据着内厄姆地区、赫勒的埃河以南,以及敦灵和罗曼等大城市,并且将反教会一方在地理上分成了两块。双方的控制地区呈犬牙交错之势,并且陷入胶着状态。
第一回合,仅6天的战斗便造成了3万多人的死亡。双方都不太顺利。
整场战争变成了一场残酷、漫长的持久战。
至第三纪元18099年冬季,双方达成暂时休战协定时,在反教会方那里,一场“内战中的内战”打响了。当然教会方内部也进行了一番争权夺利,但是相对而言,就温和得多了。
在这场持久战落幕之前。
菲尔盖娜就知道,不论谁对谁错,想要掌控这个国家,必须在军事上获得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胜利。而且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冷静、克制的一方。
如同所料,即使正义,对于教国却不正确的她的敌人输了,不正义但正确的她取得了胜利。红衣主教团致信菲尔盖娜,感谢她为“教会的胜利所做的一切”。
但内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面对一场死亡超过70万人的“大胜利”,一个分裂为两半,互相仇恨,一片焦土的国家。菲尔盖娜背叛了教会、背叛了裁判所,掀起了第13场内战。
这场背叛的前奏是,教会方内部就战后如何对待军队和士兵的问题进行了一些磋商。
作为士兵―-―农民的儿子、女儿,在接受军事训练后,他们成为了士兵,被送上战场,被许诺战争结束后可以得到土地,但他们将一无所有。
他们也无法再做农民。他们的人生已经被战争切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段。而且在浓烈的反战意愿下,他们被指责为战争的罪犯。
在痛苦和绝望之中,唯有战争的英雄――菲尔盖娜回应了他们。而他们也将授予了她这个国度无上的权力。
由于军队支持了菲尔盖娜,第13场内战在打响的第二个月落幕。菲尔盖娜和她的军队入城时,人们潮水般围拢过去,行礼。
教会失去了裁判所,也失去了它以往的、跨越一切的地位,新教国成为一个政教分离的君主制国家。“您可以是君主了。”
“请您举行登基大典吧。”
军队这样说。但直到她在国内的统治似乎已经完全巩固下来。她才有意对军队渴望的君主问题,做出明确的回应。她不会成为君主,而是会成为摄政。
因为她希望以新教国的王位换取同盟的怜悯。
但她能得到的回复是,这还不够,但只要她不成为君主,并且在将来指定联盟推荐的人选为君主,事情还有的谈。这才是菲尔盖娜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
她打赢了内战,成为这个古老王国中权势最大的人,却像个孩子一样茫然无措。
那些耗尽一切的内战,它提出的问题仍在,仍会使得国家内部继续分裂。怎么让新教国活下去?
菲尔盖娜不能成为君主,军队则更加不稳。
越来越多的军官感到是时候换掉这个固执、古板的将军了。而她对手中存在的“高尚者”比例更大。
在她也背叛了军队后,就只剩下自己的祖国,她还未背叛过。这是对菲尔盖娜的统治的严峻考验。
她必须不被打倒,并且重新调和这个国家。
第三纪元18101至18111年,菲尔盖娜遭到过十四次暗杀。
教国遭遇过千年不遇的大干旱。
除此之外,她对内又打了19场内战,对外则一直周旋于同盟的两大集团之间,看风使舵
利用同盟诸国的彼此之间存在着诸
多难以言说的争议与矛盾,从中获得经济上的援助。
有时靠近一方,又有意疏远,有时宣布中立,游离于两大集团的斗争之外,有时反对一方,又谨慎地予以道歉和支持,有时支持一方,又委婉地留有后退的余地……热衷投机的假修女,成为同盟对她私底下的称呼。
而几乎所有教国人都讨厌菲尔盖娜,却又离不开她精心保持的各派的平衡。
那让人时不时回想起教国的过去,就像把时间按下了“倒带”。
十年的19场内战又提醒着每个教国人,在菲尔盖娜的统治下,所有人都是受害者,没有人是胜利者。他们说,菲尔盖娜不爱人。
对此,菲尔盖娜无意说什么,她选择了在她看来几乎一切能让教国最好的选择。
那是符合所有人的利益的,但也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第三纪元18115年夏,第33场内战前夕,已经发动起义的长脚兄弟会放弃了武器,宣言要通过和平的方式战斗。菲尔盖娜将长脚兄弟和他们的追随者全部投入监狱服刑,引起民众的强烈不满。
至此,来自国内外的对菲尔盖娜统治的威胁也都基本消失。
暴君用19场内战和一场不流血便落幕的起义证明了一件事。
哪怕没有人再需要这个落后又保守的统治者,但她不会被打倒,她还将严格地控制着这个国家的一切。“但是时间不会饶过她,你们看着吧。”
“血冠菲尔盖娜最多只能再活十年。”
到第三纪元18135年,菲尔盖娜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她躺在床上,几乎不能起身。
此时,她一直推行的一种自给自足的政策,和她对很多技术官僚的重用,勉强看到了成效。
随着国内形势的稳定和国际环境的好转,有人意图提前结束她的痛苦,却在动手前停下,理由是害怕她会睁开眼睛。到菲尔盖娜死前,同盟选定的新教国第一任君主已经坐在了王位上。
这位君主成长在菲尔盖娜统治期间,她只是耳闻其的许多思想和行为,都是她不喜欢的。.…
“……记住……遗忘和沉默法案……”
“告诉他们,我只要他们答应那一件事,剩下的就都随他们去吧。”
现在,她在全能的命运面前接受最后审判的时间已经来了。
她盯着天花板,想着她可能一直耿耿于怀的那句评论。菲尔盖娜不爱人。哪有人可能一直爱着所有的人,人的爱是有限的……
那些想要破坏教国的人,我不会爱他们,我必须保护好还活着的人。..….
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那些仍然不肯放弃破坏这个国家的人,她理所当然地不爱他们。但是……
这34年,她本人也在源源不断的、似乎来自所有人的反对和反抗中,半心半意的改变着。可以说,使教国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的,是菲尔盖娜和她的反对者共同的功劳。
没有菲尔盖娜,她的反对者绝对会毁掉教国;没有反对者的激烈反抗,菲尔盖娜不会改变。所以现在她承认他们也是教国的一部分,她祈求他们的宽恕。
也祈求命运对这个国家的宽恕,因为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一直在努力生活。在最后一刻,菲尔盖娜希望所有人能够再一次相互拥抱。
第三纪元18135年秋,血冠菲尔盖娜确认离世。
在遗忘法案颁布后数年,据传有人于黑市见过倒卖其曾收藏的一本圣典原本,其页脚泛黄但内页毫无折损。一片鸟羽被当做书签夹于其中,被取出后,转瞬遗失,不知所踪。